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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工匠 格尔宾·梅卡托克: 中断

大工匠 格尔宾·梅卡托克: 中断

“我们已经在17区的上层做了安全扫描,长官。这个地方看起来在我们,呃,撤离之后,并没有受到破坏和改变。但,可以肯定的是,那里到处都弥漫着石腭怪的恶臭……”

“嗯,对,那是一种混合着酸腐,又带有恶臭的鲜美味道。可以让人把刚吃的午饭都吐出来,我知道。”

齿轮上尉海尔克·亮簧听到指挥官如此恶心的描述,开始面露苦相,脸色都略为惨白。这气味显然会削弱士兵的士气。

“你们小队装备上我研制的最新型超高速净化鼻塞了吗?”

“是的,长官。可是那味道……实在太过浓烈,你可以 用嘴闻到,长官。鼻塞的净化根本不管用。”亮簧歪斜着脑袋,向众人展示着他那一对非常漂亮有型的侏儒族所独有的大鼻孔,绝对是塞的密不透风。“我小分队里有两个队员在吵着要求调往安威玛尔的巨魔巡逻队,还有我的医务官,居然问我可不可以请假。”

大工匠格尔宾·梅卡托克叹了口气,把他的眼镜推到额头上,用拇指和食指上下轻轻揉着鼻梁骨。这副新眼镜硌得他鼻梁发酸,他想如果把眼下所有的问题解决之后接下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修理下这副眼镜。昨晚他一夜没睡,鼻子与眼镜接触的部分被硌得酸痛敏感。事实证明,重新夺回诺莫瑞根绝不是简单的一次军事行动就可以解决的。

例如清除这里的臭气就要费很大周章。在这个庞大的地下机械城,实现通风便是成千上万个问题当中的一个。在满负荷工作的情况下,风扇、通风管道和过滤器网络就至少需要十五名技术人员轮班工作才能保证诺莫瑞根的居民呼吸到清新干净的空气。 长年沉积下来的石腭怪污物已凝结成数层难闻而又无法铲掉的污垢,完全清理掉会比消灭入侵者本身还要困难。

“不要担心,上尉。我已经让炼金师军团的那几个神童这周内把我的去味清新大炮的原型机搞出来。 这应该会对除去大厅中令人作呕的味道有所帮助的。你们小队不妨可以先放几天假,弄几桶雷酒来喝。”

另一个侏儒微笑着敬了个礼,快速点点头。

梅卡托克转回身看着身后桌子上铺着的设计图纸,再一脸无奈地把眼镜从头上放回原位。诺莫瑞根还有一些区域正在进行着残酷的战斗,而收复其他地方的进度却令人惊奇的顺利。当然了,来自联盟的协同作战对收复失地起着积极的作用,但格尔宾还不太确定这点。齿轮大厅看上去……已经被放弃防守了。这种投降的做法十分不符合他宿敌的作风。

格尔宾忽然听到有人清了清嗓子,立马中断思绪,转过身去。发现齿轮上尉还站在原地,绞着手指,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

“不好意思,上尉,还有事吗?”

“呃,是的,大工匠,长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问……”

“我不会介意的。你说吧。”

“好吧,长官。我说了。刚才我听见几名士兵在问,而且我也很好奇,我们为什么要在那一区进行侦查。我的意思是,那里既不靠近前线又似乎没有什么资源,总之也没有任何实际战略意义。那里就像是一座疯老头子的图书馆。长官。”

“你是说,一座‘疯老头子的图书馆’?”

亮簧上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呵呵,那只是我的个人印象,长官,那里只有一堆堆的旧书和废纸,还有个用铁皮罐头搭起来、看似兔子窝的东西。”

“好吧,我想矿道地铁的微缩模型看起来才像兔子窝呢……”

“什么……长官?”

“那里就是我的家,上尉。”

“您的……您的家,长官?噢。噢。 实在对不起,大工匠。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不是认为这与我的大工匠身份太不相配了?”格尔宾笑了笑,向前探身拍了拍上尉的肩膀。“不用担心,亮簧。虽然我在工匠庭中身居高位,但我所有的实际工作、想法和发明都是在那间疯老头子的图书馆里完成的。现在去帮我告诉铜栓中士一声,我已经准备好去亲自勘察那一区了。辛苦你了,上尉,去吧。”


格尔宾一直等到他的保安队转身消失在街角后才收起他的笑容。他任由肩膀重重垂下,恨恨地吐出一口气。这既是叹息又是诅咒。

这对他来说很不容易。回到他昔日的研究所,也就是他的栖身之所真是太痛苦了。这里是他每次听到那个字都会想起的画面。那个字就是家,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年也从未改变。即便是他在那些仁慈、宽容的盟友城市里寄居的那些日子里。那些高尚的盟友,尽管没有恶意,但在看着他的眼神中却总不免流露出怜悯。

怜悯——啊,这是让他感到最伤心的一种情感。对于精通宇宙间所有科学规律并抱有雄心壮志的种族来说,怜悯简直是不可忍受的。怜悯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同情刺痛了格尔宾,他知道,他的子民也是一样:作为一名领袖,他深知时常考虑一下自身的感受是必要的,因为这会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其他侏儒的想法。

但至少对大工匠来说,怜悯并不是他唯一的伤痛。在他的子民面前他要强颜欢笑,高喊激励人心的口号,还要展现他侏儒特有的智慧。当他在旧工匠区紧张的作业,累得不想动的时候,他还不得不重新树立他那看似无坚不摧的信心,还有……还有……

格尔宾颤抖着呼了口气,一个趔趄,肩膀重重地撞到金属墙壁上,发出一声钝响。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啊!

他握紧拳头,用力呼气,重新让自己坚强起来。他闭上眼睛开始默背起质数,直到那种感觉渐渐退去,再一次退回到他脑海深处不为人知的一角。只有质数才是最可靠,最安全的。你可以完全依赖它们。信任它们。格尔宾知道这种感觉还会在某天迸发出来,但眼下已经没有时间再管它了。时间很紧迫。侏儒族人只希望他们的大工匠能够尽全力夺回他们的家园,而羞愧和悔恨这些愚蠢的念头只能显得他无比懦弱。他的人民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如果他这时表现出软弱便会招致种族灭绝的危险。

至少,以后不要在这样了。

格尔宾努力甩着头,试图把这想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然后大步向前,开始审视他曾经的家。大工匠与联盟中的其他同辈不同,他不肯接受住在豪华气派的房间里。反而选择了一间更加实用的 住所。当你喜欢蹲着的时候,宝座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17区中陈旧的道路网络便是格尔宾创造过程的具体体现:这间图书馆连通绘图室,随后连通模具室,也连通着装配间。研究、构思、创造、成形。在这里,大量的数字被聚集到一起,揉入钢铁,最终派上用途。我丝毫没有夸张。

第一架机械陆行鸟就是在这里设计成形的,小矮人能在战争中赶上人类的冲锋全靠格尔宾的此项发明。也正是这项发明让这个年轻的侏儒名声大震,并一路将他推上领袖的宝座。侏儒微调器、修理机器人、矿道地铁,乃至矮人攻城坦克原型机,这一切的构思和草图都出自这座研究所。这一切最初的想法仅仅源自于格尔宾“让侏儒生活得更好”的朴实梦想。

“这其中有一个问题,”他喃喃自语道,“一百个完美无暇的发明能否弥补一个严重的错误?”

他的话被淹没在黑暗当中,却抚平不了他内心的伤痕。他在等待一个早已熟知的答案,忽然,大工匠觉得有些可笑。他在自言自语。他很久没有这样了,自从……好吧,自从他生活在这些隧道的时候。回归到以前的神经质可能是个好的兆头?格尔宾抓了抓他修剪整齐的胡须。

“如果我在神经病复发的状态下找到希望,那样就 太可怕了。”

他走进装配间,一只手指划过布满灰尘的长椅,然后放到舌头上舔了舔。时光荏苒,岁月无情啊。甚至是在闪烁的灯光下(它依然发挥着作用,这足以证明侏儒在工程学上的造诣),格尔宾还是能够看到这间曾经一尘不染的研究所需要进行一次彻底的打扫清洁。

他在对面最远处的墙上看到他的陈列柜。那是他以前在学徒们强烈要求下购置安装的,只因为他需要一个地方来摆放这些无用的奖章。 和屋内其他东西一样,这上面也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在这些展示品的正中,摆放着他第一架可正式运作的机械陆行鸟原型机。它骄傲的站在各种奖章和缎带当中,显得格格不入。格尔宾会心一笑,不仅是因为目前铁炉堡中最新型的三倍速机型依然承袭着这架原型机的鸟类的步态和大肚子外形。 更重要的是,有特工向他报告说,诺森德那些神秘机械侏儒也采用了他的发明,但不知道具体是做什么用。你发明的机器被一个本身属于机器的种族用来效仿,还有什么 听起来能更让人兴奋的呢?

而且,机械陆行鸟是他的第一项(据调查也是最受欢迎的)发明,接下去那一连串独特、强大、暴力实用的创造发明都出自这些朴素的房间。这些产品增强了族人的实力,证明了侏儒是这个人类、矮人和精灵主导的联盟中不可或缺的一员。正是这个地方将格尔宾·梅卡托克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发明家打造成为领导整个侏儒种族的大工匠。正是在这个地方,格尔宾积累了所有基础知识,创造出他最优秀的发明,接受了这个无限崇尚创造力和手工艺的种族的所有民众所赋予的荣誉嘉奖。

而这里也是格尔宾·梅卡托克愚蠢地听信他曾经视为朋友的人的鬼话。这里也是格尔宾·梅卡托克下达那个愚蠢命令的地方,这个命令让统辖的大部分民众丧命,使幸存者失去家园,并把他们推上颠沛流离和行乞受辱的道路。

他朝墙壁挥出一拳,一股灰尘随之飘起,而头顶的灯光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回应他受到的挫折。大工匠浑身颤抖,把拳头握紧又松开。于是……他还是决定暂时先离开这里。他穿过装配间来到模具室,又走到绘图室。他突然停了下来。格尔宾突然惊奇地意识到,这是他遭到背叛后,多年以来第一次 表露出真正意义上的愤怒。但是这种情况下的非本性的举动让他感觉很不错。

或许是矮人族的性格感染到了他。亦或是回到了久违的家中,不需要再面对恩人对他的怜悯和的子民焦虑的眼神,他感觉就像自己已经引咎辞职,不再是大工匠了。在这里,他只是格尔宾。格尔宾对自己遭遇的不公感到伤心;感到背叛;感到愤怒和心碎。

他再次朝着那堵墙大喊着挥舞着拳头,感觉不到指节的疼痛,尽情享受着这钢铁走廊中产生的回响。在与矮人族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他的族人变得更加强大,而且更加注重身体机能的锻炼,这在侏儒的历史当中是从未出现过的。在这个绝大多数物种的身高都超过他们两倍的世界里,矮人最擅长的是粗俗的近战肉搏,而侏儒往往选择的是逃跑和避免冲突的发生。但是与这些结实的盟友生活了几年之后,或多或少地,侏儒也学到一些近身战术知识。格尔宾看到越来越多的侏儒穿起盔甲,拿起刀剑,还时不时的跟那些高个子种族的人吵架顶嘴。

“哎,”他嘴里嘟囔着说,“这吵架顶嘴也无法挽回我们濒临灭绝的窘境啊。”

他猛烈敲打在墙上的声音仍在房间里回荡着,大工匠突然回过神来。听起来有些不对劲。

格尔宾猛地抬起头向后退了一步。17区是在丹莫罗西北部的坚硬岩层中挖出来的石洞群,那里常年覆盖着积雪,地下由花岗岩和岩页组成。诺莫瑞根这一区的铁皮墙用拳头砸上去不应该出现这种声音的。难道是他记错了?

格尔宾又用手指敲了敲墙壁,闭上眼睛仔细听着。还是这种声音,就像清脆的铃声一般。

格尔宾眼睛紧盯着墙壁,然后慢慢退回到房间的中心位置。他的那把巨人制造的椅子仍然放在原位,这把椅子是由迅猛龙的皮和骨骼制成,显得原始而古朴。这把椅子是二战时期联盟(当时侏儒已经在协助联盟)对部落营地的第一次突袭时得来的纪念品。格尔宾把这把造型狰狞的椅子保留下来,为的是提醒自己两件事:第一,他的敌人们仍生活在由野兽的血肉和骨头组成的荒蛮世界里。第二,即使是长着獠牙且肮脏污秽的野人也需要一个舒适的地方休憩。虽然大工匠在研究发明创造时很少有时间坐下来休息,不过在无数个不眠之夜后他会用这把椅子作为临时睡床小睡一会儿。较短的椅腿和宽大的皮面是为了适应巨魔那敦实的臀部,这同样也十分适合侏儒小憩。他瘫坐在椅子中,轻轻发出一声焦虑的叹息,找回了从前恬适的感觉。

难道在大撤离之后这里又建造了新设施?格尔宾提高了警惕。他扫视了一下绘图室,看看有没有被破坏的迹象。散落的配线和错位的面板,或是满是尘土的地面上布满的杂乱脚印。这一区明明已经被他最精良的部队彻底搜查过,但梅卡托克已经学会不要盲目相信任何事情。尤其对手是瑟玛普拉格的时候。

思科·瑟玛普拉格。一提到这个名字仍然会让他的胸口发闷,充斥着永远都无法释怀的紧绷感。最后,格尔宾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词可以描述这种奇怪的感觉。这是一种与他自己及其不相符的感觉。那就是困惑。. 在这个不同寻常的情况下,大工匠格尔宾·梅卡托克至今仍然很困惑。

为什么会是这样?

一个诺莫瑞根侏儒和自己的同胞作对,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那是意外,是无法理解的偏差。与矮人族不同,侏儒种族从未有过自相残杀的历史。在有资料可查的记载当中甚至连一个军阀或是暴力统治派系都没出现过。总而言之,侏儒从不与侏儒作对。在这个有着狮子、老虎、熊怪,还有高个子种族们的世界里,他的民众只有互相依靠才能得以生存。这是不言自明的。这也是侏儒种族不需要长子世袭制(这种制度在艾泽拉斯大陆上其他种族内部引起大量纷争杀戮),而在几个世纪前就废除君主制的原因所在。侏儒族人根据候选人辛勤工作获得的功绩,投票选举自己的领袖。而取得的功绩是以其对种族的贡献作为衡量尺度。以追名逐利为目的而不惜牺牲他人性命,危害自己种族的事只有矮人和兽人才做得出来。当然还有人类。但是,一个侏儒 怎么能做出几乎导致整个种族灭亡的事呢?

当时的思科曾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说他测试过那种气体的辐射等级。还宣称这种气体可以对石腭怪造成毁灭性打击。他甚至伪造数据,谎报其密度和体积比重。 这些气体本应该封存在隔离区和诺莫瑞根的下层,毒杀那些从地底下进犯的入侵者,而侏儒们只需在上层通道内静等其来犯。那个时候,这似乎是用来对付地下入侵者的唯一方法,而且无需向联盟求助。侏儒的事情,侏儒可以自己解决。而瑟玛普拉格似乎也是信心满满的样子,相信这种东西足以对付石腭怪。

然而,绝大多数石腭怪根本没有受到影响,即使有影响,那也是让它们变得更加残暴和疯狂。后来,整个诺莫瑞根到处 弥漫着这种气体。它们穿过瑟玛普拉格所大肆吹嘘的家居型风能过滤网。杀死在家中等待的侏儒族人,就在大工匠向他们保证过绝对安全的门后,绿色毒云让多少人窒息而死。 诺莫瑞根就是在那天死去的。它的死是因为格尔宾·梅卡托克相信他的朋友是个朋友。或者说至少是个侏儒。

格尔宾无力地向后倒去,闭上双眼。他胸口的紧绷感变为疼痛,他曾无数次地想过如果他放弃头衔,让别人去做这个大工匠会怎么样。至少,他不会如此困惑。至少,他不会下达那个愚蠢的命令而杀死那么多的……

这一次深深的绝望再也无法控制,深藏在心底已久的痛楚在此刻迸发,源源不断地翻滚着从心底涌上来。格尔宾大口地喘着气,双手紧紧抓住椅子的把手,继续默念起质数。但这次,这种感觉没有停止。悲痛冲过最后的防线,在他胸中爆裂,最后化作一声嘶哑的呜咽。

独自一人身处于黑暗寂静当中,在这个曾经属于他的废旧研究所里,大工匠格尔宾·梅卡托克终于哭了出声。


当眼泪风干,颤抖停止后,房间内迅速又恢复到令人发慎的安静,格尔宾马上调整呼吸,坐直身体。他的内心感到……空虚……,就像被挖空了一般。这种感觉,确切地说, 并不太好。但眼下他正需要这种感觉。

是时候重回到地面,回到他的民众的身边。花了这么长时间考虑自己的问题,他已经觉得有些太过自私了。当他双手撑着扶手想站起身时,

格尔宾突然停住了。

他摸到了一个凉凉的东西。格尔宾睁开双眼,看着地面。低头一看,那正是他最喜爱的眼镜,精巧地折叠着就放在椅子的扶手上,眼镜的框架由秘银打造,这是他从齿轮轴大学毕业时收到的礼物。坚固、耐用、舒适。它陪着格尔宾度过了几十年,这种陪伴在石腭怪大举入侵,侏儒族人紧急撤离的时候才被迫终止。后来他就一直将就用着一副新眼镜,那是他往返于铁炉堡工匠区和铜须王座期间的闲暇时间用一些边角余料拼凑起来的。从那以后他可怜的鼻子就遭了殃。大工匠笑了笑,便伸手去拿他那遗失已久的眼镜。

“现在我可以做回自……”

当眼镜离开椅子那一刹那,格尔宾突然感到眼镜下面似乎拽着什么东西,此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段冰凉的记忆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这眼镜是他的毕业礼物。这份礼物却是来自与他同期毕业的朋友,思科·瑟玛普拉格。

格尔宾突然想到,他从来不会将眼镜留在这把座椅上。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在眼镜的鼻梁架处缠着一根细细的导线,但这时已经太晚了。它的另一端绕过椅子的侧面,一路通往椅子底下地砖上的一个孔洞里,这根金属线几乎细不可见。是真银,质量很轻,但强度却超过钢铁。格尔宾感到在导线的另一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随即被触发的开关释放弹簧,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刚好看到沉重的铁门砰的一声将入口堵死。在他身后的出口处也传出一声他再熟悉不过的金属撞击声,出口也被堵死了。

这是17区的新建设施?这再明显不过了。有人在这里为大工匠设下陷阱,而格尔宾刚好独身一人闯进来。其他人谁会坐在这把椅子上?还有谁会去动大工匠的眼镜?当隐藏的机关在墙壁内侧隆隆作响的时候,格尔宾猜想是不是亮簧上尉被收买了,或者他手下的小队确实是没有发现这个机关陷阱。

几声爆裂的静电噪声过后,一只电子喇叭响了起来,里面传来的声音,正是困扰大工匠多年的噩梦。

“亲爱的格尔宾,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想这个诱饵对你来说是不是太明显了,当我听到警报声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现在看来,我能够坚信,你迷人的天真远远超出你的智慧。”

格尔宾一跃而起,擦了擦眼睛。他一时幼稚地担心,思科要是看到他哭泣那就太丢人了,但大工匠很快就将之抛诸脑后。之前空洞的感觉已被现在冰冷的感觉所代替。恐惧。羞耻。这些情感与困惑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痛苦的和谐。格尔宾紧咬牙关,把手伸向腰间,他经常会随身带着他那把可靠的胜利之圣剑扳手。但却什么都没有摸到。此前,他急于想看到他的研究所而没有带任何武器。

之前他从未这样过,甚至在铁炉堡散步的时候也都随身带着那把扳手。他精神错乱了吗?困惑、健忘,现在又搞出这种事来。

可笑的是,瑟玛普拉格说对了。大工匠确实 怀疑过这里会有陷阱,而且还想到过这里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放弃防守。可……可是当前联盟大军压境,思科为什么愿意耗费如此大量的时间和资源杀死这么一个侏儒呢?困惑,还是困惑。

"集中精神啊,笨蛋!" 格尔宾心里咒骂着自己。如果他不能赶紧把这些事件联系到一起,那么他就只有死路一条。大工匠从未感到如此沮丧,但他想活着出去的话,在老朋友在面前可不能表现出这点。或许言语上的争吵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然后寻找其他途径逃出去,思科是出了名的一根筋。想到这里,格尔宾清了清嗓子。

“很显然,我太高估你的战术水平了,思科。即使在数量上你们是我们的三倍,我的作战部队也能轻易地攻破你设置的城防设施:你只不过是在浪费时间来搞什么愚蠢的复仇游戏罢了。”

格尔宾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与思科交谈,一面又迅速地扫视一眼大厅。如果瑟玛普拉格想用那种杀死族人的毒气来对付他的话,那么这里确实是无路可逃。格尔宾太了解这个房间了。这里只有两扇门,已经全都被封死了。他掀起上衣的下摆遮住口鼻在房间中搜寻那种致命绿色毒气的迹象。如果他的敌人要用这招,必定需要设置输气通道,或许他可以屏住呼吸,从那些管道中爬出去。

这时,思科·瑟玛普拉格发出一声怪笑。

“‘愚蠢的复仇游戏’?格尔宾,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了,会对侏儒族人产生怎样的影响?虽然我做过很多事都是针对你的,但他们还是把你奉作头领。这群傻孩子非常崇拜他们的大工匠。要是你真的死了,他们一定会伤心欲绝。”

此时,触动开关发出的咔哒声打断了格尔宾的回答。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突然,一声巨响打破了沉寂,沉重铁索摩擦弹簧轮发出刺耳的噪音。他身前的那堵墙——就是阻挡他前进的那堵墙——正在缓慢地向上升起。湿热空气扑面而来,格尔宾突然意识到,这次劫难恐怕在所难逃。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酸腐恶臭的味道。

一只石腭怪在黑暗中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随后便现身在格尔宾面前。这只石腭怪的身材强健威猛,手臂肌肉发达,几乎要垂到地上。它信心满满地向前移动,就像知道猎物已经被困住无法逃离的掠食者一般。

大工匠曾经指挥过与这种野兽的交锋,但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因为他的保安队决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但这支保安队却被他愚蠢地安置在17区以外)。这只石腭怪的身型是格尔宾的至少两倍,胸口处粗糙的皮肤上布满了网状疤痕。它的肩部和肘部的骨节明显开裂,异常凸显,畸变增长证实它最初由石头制造的遗传。格尔宾听到有传言说石腭怪曾是矮人族的一个畸变分支;虽然他不能在热情的主人身上承认这一点,但他可以从蓬乱的胡须、矮胖的身形以及如同花岗岩雕刻的坚实肌肉带上找出一些相似点。然而,就只有这些相似点而已。石腭怪姿势前弓如猿猴,而且带有明显的掠食者的凶残特征,眉骨粗大且犬齿突出。

格尔宾回想起他曾经受过的战斗训练。通常一只石腭怪抵得上四到五个全副武装而且地下作战经验丰富的侏儒。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战略家,梅卡托克知道,甚至即使手上没有蒸汽动力装甲和胜利之圣剑扳手,他也可以打一场漂亮仗。他向前踏出一步,并环视了一下屋内的环境。或许,如果他能够快速移动到研究所的另一边,那里可能会有一把凳子什么的可以用作权宜武器。如果他能牵制住这只石腭怪的话,或许他还有机会从石腭怪刚刚走出的通道逃出去。虽然有些冒险,但这是目前把握最大的一种方式。

又有两只石腭怪闯了进来。第一只石腭怪从喉咙里发出咕哝声向另外两只发出指令,然后它们便异常迅速地移动到猎物的两侧,这种速度与它们硕大的身躯极为不符。

随着隆隆的巨响,他们身后的墙面逐渐下降,格尔宾明显感到一种不祥的预兆:这里将是他的葬身之地。要逃出瑟玛普拉格的陷阱比登天还难。思科目前正在诺莫瑞根完成他多年前便已开始着手的工作。整座城市最终将毫无疑问地落入一名伪装成侏儒的怪物手中。格尔宾双膝跪地,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

一切都结束了。

他太累了,他已经厌倦了怜悯,厌倦了每天都要被提醒,失去王国只因为他是个侏儒。他厌倦了该死的困惑。他听见石腭怪们在逐渐向他靠近,格尔宾·梅卡托克默默地向他挚爱的诺莫瑞根人民道别。永别了。

“这群傻孩子非常崇拜他们的大工匠。”

经历所有事情之后,他们仍然爱着他们的大工匠。

格尔宾睁开双眼,看着地面。他发现自己手里仍然攥着眼镜,也看到了那条极其纤细的真银线垂在地上。他的大工匠本能灵光一闪,整个思想都被工程学理论想法占据,一幅巧妙的蓝图构思便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根细线显然直接连接着一个重型弹簧机关。与之联接的是一个重轴,作为那些拉动墙壁的钢索的配重。听声音判断,两者似乎是通过一对生锈的铁铰链来连接的——思科在做工具时老是这么马虎。 其他部件都是些基本简单的机械装置,实际上,格尔宾发现极为讽刺的一点是,即使是思科这个非侏儒种族的家伙也要依赖我们侏儒的技术来达到他那些邪恶目的。而这种技术是格尔宾早已采用过的,如今已经被他改良并精通掌握,用来保护和救助他的子民。

不管是面对挫折,还是获得胜利格尔宾·梅卡托克始终都是侏儒族人。这正是他的子民爱戴他的原因。这也正是他仍然是大工匠的原因。而且,这也正是他经历耻辱、黑暗和困惑过后仍然一直在为侏儒族人战斗的原因所在。

突然,他不再感到困惑。

当第一只石腭怪用拳头大力砸向他的时候,格尔宾突然向侧面就地一滚,便闪了过去。这只怪物坚如硬石的指关节将瓦石地面击碎,被震飞的石屑呼啸着,从他耳边滑过。下一秒,格尔宾已经站了起来,转身奔向研究所的后侧。他已经想好了脱身之计。

“思科,现在告诉我。如果我的死对你如这么有利,那为什么还要等到现在才动手呢?在我还信任你的时候你就下手不是更容易一些吗?”

一边奔跑一边聊天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格尔宾深知如果想要成功实施这个计划就要分散瑟玛普拉格的注意力。

他身体两侧的另外两只石腭怪猜想他们的猎物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就直接向前冲想要围堵他。格尔宾早就想到这一点,所以趁着这个当口,他就有时间迅速地将剩下的真银线缠在眼镜上。

眼看第一只石腭怪咆哮就要扑到他的身上的时候,格尔宾却转身直接朝着它跑过去。那只石腭怪没想到他会往回跑,就扑了个空,格尔宾一闪身,从它的胯下钻了过去,在它脚面绕了一个圈之后,继续向前跑去。

石腭怪发出地动山摇的咆哮,转过身继续在后面追赶他。另外两只石腭怪听到它们同伴的叫声显得异常兴奋,也跟着一边叫着一边围着转圈。格尔宾知道它们并不是头脑简单的动物。它们想让第一只石腭怪把他累垮,然后它们的口中餐就唾手可得了。思科的声音突然在上方发出。

“怎么?你还没死呢?”

格尔宾一边跑,一边露出诡异的微笑。他的对手刚刚暴露了一个弊端,虽然他能够听到大厅里的声音,但他却看不到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被激怒的石腭怪速度非常快——比格尔宾想象的还要快——此时,他已经能感觉到石腭怪那恐怖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上了。而他自己的呼吸却急促起来,这时格尔宾的眼神聚焦在距他前方几码远的绘图桌上。

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石腭怪突然发出一声怪叫,它像是被某种隐形的力量从后面拉了一把,轰然倒地,庞大的身躯将地面都震得粉碎。是刚刚格尔宾缠绕在它脚踝上的真银线已经拉伸到了极限,再加上它以如此大的重量和速度冲到坚固的秘银眼镜一端时,其力量足以切断它的脚踝,结果也确实如此。石腭怪发出一声夹杂着痛苦和哀怨的尖叫,大厅都随之颤动着。那只石腭怪举起一条血流如注的断腿,又哀号了起来,痛苦地用一只拳头砸着地面。梅卡托克抱歉地回头望了它一眼,然后又径直跑向前方的绘图桌。这时,一只石腭怪走到那只倒下的石腭怪身旁,从它的神情可以看出,它的好奇心是大于同情心的,而另一只则继续在格尔宾周围绕着圈子。

隐藏在上方的扩音器里传来了思科愤怒的咕哝声。

“你说的对,格尔宾。我应该 在那时候杀了你,但我当时需要一个替罪羊。我需要有人成为侏儒族人的众矢之的,再把我推举为新的大工匠。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谋划这个搞坏你名声的计划吗?杀了你?那简直是小菜一碟!”

这时,格尔宾已经到了绘图桌的跟前,他拉开抽屉在里面疯狂地翻找着。他用谈话的口吻掩盖他寻找东西所发出的声音。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想到团结侏儒族人而成为大工匠的?是在你施行种族灭绝之前?还是之后?”

思科气急败坏地咆哮并诅咒着,格尔宾听到了扳手砸在墙上弹回的声音。这刺到了他的痛处。

“少跟我装事后诸葛亮!那毒气比我希望的……效果更好。我经过计算统计,死亡率达到了百分之三十,这个数字很有意义——因为,这都是拜你所赐。然后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解决掉所有石腭怪,顺理成章地上位了。”

格尔宾猜到了他接下去打算说什么。"“或许, 在具体实施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

又是一声什么东西被砸发出的声音——这次只能是拳头砸在麦克风上的声音。

“谁能想到我在你的手上涂上他们的鲜血之后,那群愚蠢的侏儒还会继续跟随你?谁能想到他们的思维根本没有逻辑,完全像一群整天哭哭啼啼,感情用事的暗夜精灵?我很高兴毒气发挥了它应有的功效!侏儒族人需要这样的净化!”

接下来的响声跟刚才差不多,只是更加响亮些,而且后面伴随着一阵电噪声。然后是一片寂静。很显然,思科·瑟玛普拉格在设计这只麦克风耐久度的时候没有把近战损害因素加进去。格尔宾停下手中的翻找动作,抬头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

“淡定,淡定。你刚刚失去了隔岸观火的能力,我的朋友。”

说完,他弯下腰,继续搜寻着。幸运的是,为避免大工匠手下的专业人士起疑,瑟玛普拉格刻意没有去动这座研究所的大部分东西。实际上,格尔宾怀疑这个陷阱的大部分机关都藏在其他地方,甚至是嵌装在墙壁当中和地面下方。那该死的真银线是唯一露在外部的机关。

而那该死的真银线只帮他解决了百分之33.3333333的麻烦。格尔宾突然发现,自己搜寻的已经是最后一个抽屉的底层。里面有一只装着一套小工具的皮包,他的助手曾使用这些工具来修理这座研究所里随处可见的时钟。他从不擅长遵守时间,但却喜欢确切知道自己的延迟时间。

格尔宾转过去注意攻击者所在的方位,随即灵巧一跃,又躲过了一波凶狠的攻击。另一只石腭怪试图从后面进行偷袭,它的拳头轻而易举就将格尔宾身后的桌子击碎,仿佛桌子是由火柴棍组造一般不堪一击。他曾一度怀疑这些怪物的体内构造含有某种重矿物质,而刚刚几分钟里它们对地面和摆设造成的几次重击刚好印证了这点。

而速度恰好是侏儒的优势,他将皮包抓在手中,疾跑躲开怪物的进攻。石腭怪发出一声怒吼,然后转向它的同伴们咆哮着发出指令。其中一只石腭怪倒在地砖上已经血干殆尽,而另一只嘴里发出咕哝声表示同意,然后慢慢从房间另一侧走过来。它们打算将格尔宾困在当中,来个双面夹击。这样,大工匠就插翅难飞了。它们早就知道格尔宾只是在做无谓的反抗,束手就擒是早晚的事。

侏儒再次转回到房间的中心,那把椅子还放在原地,只是朝一边放倒了。那只垂死的石腭怪刚才在跑动当中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在扯拽那条真银线,腾空而起的身体将石板砸碎,隐藏在座位下面的机关便显露了出来。里面是一只正方形的金属盒,大小与餐盘相当。如果思科·瑟玛普拉格在此处采用的就是格尔宾之前所见的地精族式但做工马虎的工艺,那么主弹簧轴和配重肯定就安装在这下面。

格尔宾将椅子推到一边,然后打开手里的皮包。里面有一把扳手,一把铁锤,一把锉刀还有一个白色瓶装的用于弹簧润滑的黑口鱼油——这些工具都是缩小版,方便修理钟表时使用。或者用来搞搞破坏。他抬起头观察了一下两只石腭怪所在的位置,它们正在逐步逼近,他只有大约20秒的时间。但他需要30秒。

他拔掉鱼油瓶塞,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然后把瓶子朝着离他最近的那只石腭怪滚过去。瓶子在地面上划出一条闪光的曲线。那怪物低头看着小瓶子,出于原始兽类的好奇感开始研究,随后再抬头看着侏儒,这时候格尔宾一手拿着一把小型扳手,另一手拿着一把锉刀。格尔宾迅速地用扳手边缘击打锉刀的侧面边缘。一条明亮的火星被擦落在地上,地上的鱼油随即点燃,立刻变成一条火蛇,直烧至石腭怪的脚侧的鱼油瓶。事情发生的太快,那怪物还没来得及闪避,身前的一团火球就像一朵绽开的花朵一般将它逐渐吞没。怪物胡须上浓厚的毛发一点即燃,开始疯狂用手拍打着自己试图灭火。但这只会让火越烧越旺。

格尔宾随即松了一口气,赶快又将注意力转回到他脚下的引线、碎砖块和被扯离原位的机关上。另一只石腭怪还在向这边缓慢靠近,看到自己的同伴被赤手空拳的侏儒变成一团火球后,它就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现在应该够30秒了,”大工匠低声说道。“或许有40秒。”

他用扳手打开机关盒,随即在银线络筒的基座上找到触发装置。 很显然,思科还是那么马虎大意。一名优秀的机械师应该能够确保触发开关仅供一次性使用,这可以通过一次性材料或者低弹性弹簧得以实现。而络筒上的这根发条缠的很紧,还可以用上好几次,格尔宾迅速将触发器连接到配重切换装置上,这个切换装置实际是一个齿轮阵列,通过控制他脚底下绕在轴承上的另一根巨型发条来操纵钢索,进而操纵墙壁的升降。 安装好触发器之后,他就将切换装置拨到一边,然后把手伸进机关盒所在的下方空间。只见格尔宾飞速转动着扳手,将牢固固定轴承的几个螺栓卸了下来。

总共有四颗锈迹斑斑的螺栓,格尔宾耗去剩下的时间才将其中三个卸下。巨大的重量原本由整个系统框架共同承担,而现在全都吊在一颗生锈的螺栓上,疲倦的金属发出一声刺耳的哀鸣。

格尔宾刚刚完成手中工作的时候,就被那只石腭怪从后面提了起来。它把梅卡托克举在自己面前,冲着他露出一副丑陋的狞笑:它的耐心总算有了回报。此时,大工匠距离那口残缺不齐的大牙只有几寸远。齿缝中间还留有跟他同样遭遇的可怜生物的残渣。格尔宾被这副恶心的面容吓到,向后退缩,面部扭曲。

“亮簧说的对--我,我也能…… 用嘴闻到那股味儿。”

石腭怪咆哮起来,溅了大工匠一身口水。

这时,格尔宾瞅准机会抡起拳头砸在石腭怪的门牙上,正好把这几颗牙打飞到它的嗓子眼儿。石腭怪没有想到会遭到如此痛击,向后踉跄几步,喉咙中发出痛苦地哀叫,慌乱之中松开了手。格尔宾甩了甩手上的鲜血,摊开手掌——原来手里藏着一把铁锤。

“记住我的忠告,朋友。让侏儒与你的牙齿保持一定的距离。”

石腭怪擦了擦嘴上的血迹,转了过来。这时候,另外一只石腭怪也在终于将身上的火扑灭后跑过来增援,它身上布满一层因火烧造成的大水泡。这两个怪物都被激怒了,格尔宾深知,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他的身体就会被撕成碎片。他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按下刚刚匆忙组装的机关触发器。

地下的配重被切换;钢索被绷紧;那颗生锈的螺栓在如此压力之下应声断裂。当钢索撕破地面穿透而出时,石腭怪脚下的地砖全部爆裂开来,接着又是一声巨响,钢索后面拖着的主轴承伴随着石头和金属碎片飞了出来,引发爆炸。两只石腭怪当场被炸飞,摔在那张已然扭曲的桌子上,与此同时,大工匠身后的暗墙也徐徐升了起来。

敌人被击败,出口近在咫尺。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格尔宾把那几个小工具插在腰间。他迟疑了一秒钟,内心挣扎着是否应该回去取回自己的那副旧眼镜。他能够看到眼镜就在房间的另一侧,仍然和一段真银线连接缠在那只石腭怪的断足上。想到这有趣的情形,他笑了笑,转身向外走去。

他在这里停顿的时间太久了。更多的石腭怪从出口窜了进来。总共有十几只。它们从外面涌进来,将格尔宾团团包围,发出阵阵低吼和咆哮,贪婪地舔舐着参差不齐的牙齿。这时格尔宾也没了主意,暗想这几只石腭怪应该不会像刚才那只一样只是温柔地将他举起来,然后等着挨上他几记铁锤钢拳。

但这几只石腭怪却并没有贸然进犯。它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我想我应该向你道歉,格尔宾。我低估了你的能力——我真应该派四只 石腭怪过来。”

接下来的尖笑声听着让人不寒而栗。从声音上判断,思科·瑟玛普拉格更加失去了理智,几乎疯狂,他竟然亲自带领一群怪兽来到这里。伴随着金属摩擦地面和蒸汽机引擎的声音,思科现身了。

机电师为自己打造了一套全新的战斗服。最近几年,格尔宾曾听部下报告过,思科驾驶着一个大锅形状的重型机器在诺莫瑞根附近转悠,但这个机器似乎全然不同。这个设备设计精妙,动作敏捷,采用人形构造。伴随着蒸汽的嘶鸣声,它越过石腭怪群走了过来。这架机器外部由许多有韧性且起着装饰作用的金属焊接而成,与人类在向公众展示阅兵时所穿的铠甲类似——只不过这架机器的上面露出的是思科长满皱纹的小脑袋而已。近几年,这个可怜的侏儒一直处于精神错乱的状态,急剧老化,格尔宾几乎认不出他的这位老朋友了。它两颊深陷,稀疏的白发像蜘蛛网般缠在头顶,青绿色的脸说明他长年遭受辐射并处于精神崩溃的状态。

思科看见格尔宾怜悯的神情,误以为是在欣赏他。这使他打心眼里高兴,他居然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向格尔宾深鞠一躬。

“我的机械发明不错吧?我曾经以实战测试过一台更加实用的机型,但事实证明体积太过庞大笨重……而且容易爆炸。而这套装备的稳定性要高得多,而且更加适合我的地位。”

“你的地位?”

“那当然。在这片大陆上,只有侏儒王才能和其他种族的统治者平起平坐。我就知道,像你这样微不足道的失败者才不会懂呢。”

格尔宾皱了皱眉。“侏儒王吗?那么你是放弃选举这条路了。对你来说真是明智之举啊!因为要选民推举一个不是侏儒的人来做候选人实在是太难了。”

思科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随后传来一阵嘶鸣声。大工匠不太确定这到底是从思科的新式设备腹部位置的蒸汽引擎发出来的,还是这个篡位者本人发出来的。先不管这些,话说这噪音确实与瑟玛普拉格的愠怒神情相得益彰。

“格尔宾,我想是不是在矮人饭桌前乞讨残羹剩饭的日子让你变得迟钝了。我不是侏儒?我告诉你,我是一个比你强十倍 的侏儒!当你正襟危坐鼓吹你那不着边际的‘天赋’的时候,是我!我才是通过辛勤工作, 努力得到认可的那个人。是谁当初花了几周时间为你的攻城坦克设计全部弹道工程?是我把你那台笨重的废铁车变成一座移动炮台!正是那项工程巩固了我们侏儒族和矮人族之间的联盟基础。你呢?你对我说过一句感谢的话吗?”

格尔宾深深地叹了口气。“思科,你曾是丹莫罗最聪明的侏儒之一,现在看来你好像完全忘记了,那时我从未吝惜对你的工作表示感谢。你的想法都很有创意,你也确实才华横溢。但是你太过粗心。预估不足便妄下定论,需要做精细提炼的时候也毛手毛脚。我指派你去设计大炮是希望你能够通过这项任务在能力方面都得到提升。但你计算设计的弹道会在他们重新填装弹药时引起攻城坦克发生爆炸。在将设计送往铁炉堡之前我花了很长时间来修改你做的数据。”

“怎么?“你撒谎!如果我设计如此不靠谱,为什么还把设计弹道的荣誉 颁给我?”

“因为,”格尔宾说,“当时你是我的朋友。”

思科·瑟玛普拉格闻听此言,不禁向后倒退一步。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脸上闪烁着温和的神情,就像是多年前和格尔宾情同手足的那个开朗的少年侏儒一般。那个曾经在他的帮助下顺利从学校毕业,在他的铸造厂工作,尽管有一些小毛病而且不断出现失误,但还是被他推荐到工匠庭担当重要职务。思科眨了眨眼睛,用机械手擦了擦前额。

“格尔宾,我……我……”

他突然注意到那只手臂,强有力的镀金手指,这是他自己 独自完成制作的。他把手掌握成一个拳头,他的脸部突然扭曲露出癫狂般的狞笑。他早已不再是格尔宾的朋友了。

“算了吧,你那毫无意义的软弱,正是我要取代你位置的原因。侏儒族应该拿起武器誓死捍卫我们的领土,而不是同那些愚蠢的盟友联合求存。那是地精才会做的蠢事!”

大工匠摇了摇头。

“你是永远都无法理解的,是么?朋友彼此间的忠诚能够赐予我们最纯粹而强大的力量。这正是我们与食人魔,石腭怪,甚至是地精的区别之处。这也是为什么矮人族会在我们种族接近灭绝的时候向我们伸出援手,甚至把他们神圣的大厅让出一部分给我们作为栖身之所。而且,正因为此,矮人、人类、德莱尼和暗夜精灵愿意用生命来换取收复这座并不属于他们的城市。他们与我们并肩战斗是因为大家是朋友,思科。我的朋友。这是一种再多再强大的暴力手段都无法与之匹敌的力量。”

机械师嘶嘶地叫着,这一次格尔宾能够断定声音是从侏儒皱巴巴的嘴里所发出来的,他又向前跨了一步。“你何不闭上眼睛,让我帮助你走出此时的绝境呢?”

思科在大工匠的面前停住,摇了摇头,抬起手向格尔宾做出挥手告别的姿态。那只手旋转一周发出咔咔的响声,然后缩进战斗服的钢制手腕位置。瑟玛普拉格吃吃地笑着并向前伸出手臂。随着一阵蒸汽爆裂的声响,一柄锋利的剑刃从袖口处伸出来,因带着蒸汽的热量而散发出红光。格尔宾急忙向后躲闪,一脚踩空,背部撞到他身后的轴承上,紧绷的弹簧震得他脊柱发麻。在他的腰带里仍有一把扳手,此时只能用它来招架思科的剑刃。这又激起思科的嘲笑。

“噢,亲爱的。你在下面的样子还真可爱。这招是矮人教你的?”

“不,”格尔宾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转动着扳手。“这是侏儒的战斗方式。小心你的脑袋。”

他转过身用力扳动用来固定住发条的钩子,那钩子由下面的整个框架做为支撑。接着是一阵清脆的响声,轴承上的弹簧被释放开,一条锋利的钢鞭呼啸着扫过整个房间,就像是长久积蓄的能量被瞬间释放出来。格尔宾感到有一道巨大的力量从他的头顶削了过去,然后……一切都静止了。

他慢慢转回头,向后看了看。那些石腭怪仍然站在那儿,流着口水。思科又发出了一阵怪笑。

格尔宾之前头上仅有的三根头发在他眼前缓缓飘落。

紧跟着,所有石腭怪的脑袋也飘落落地。

最后,思科·瑟玛普拉格的战斗服也一分为二。在蒸汽喷射力的作用下,上半截战斗服向前滚了几个跟头,刚好脸朝上停在格尔宾的面前。思科咽了口唾沫,不停地眨巴着眼睛。

思科惊呆了。

思科……困惑了。

“我,我的腿还在那一半里,”思科指着仍保持站姿的另一截战斗服说道。

大工匠格尔宾·梅卡托克点点头,弯下腰拍了拍他的机械肩膀。

“确实是的,我的朋友。被剃刀一样锋利的发条一分为二,伤口又被爆炸的引擎灼烙,这会让你的失血量减小到最低。我是很想等着看是老鼠先找到你还是你的石腭怪奴才们先找到你,但是我今天见到的石腭怪的足够多了。

“你是打算……打算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

“痛痛快快的死对你来说太奢侈了,思科。你只配在这漆黑的地洞里,由这些肮脏的怪物陪着你慢慢地,痛苦地死去。”

格尔宾向后退了一步,脸上带着伤心的微笑。他摊开双臂,环指着周围的诺莫瑞根沦陷区。“实际上,你已经在这为自己建造了一座最适合你自己的监狱。比我为你建造的强多了。在这点上你完全超越了我。祝贺你。”

思科·瑟玛普拉格只是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格尔宾在享受着十分少有的凌辱敌人的机会。他听到有更多的石腭怪在向出口聚集过来,是时候离开了。

“还有,如果你 有幸活下来,我能想到的只有身为它们的同类的你,才最适合领导这群怪物。”他弯下腰在思科的头顶上闻了闻,又厌恶地皱起鼻子。

“在监狱里好好享受余下的时光吧,我的朋友。你的审判马上就要结束了。”

说完这些,格尔宾便离开他的研究所,径直向新工匠区走回去,黑暗的洞穴里只留下无助,被断为两截的思科。

石腭怪的侵犯还需要一些时日和精力才能完全肃清。一项全面整顿污秽遍地的走廊行动被提上日程,而大工匠的头脑中几个更加开阔和通风的城市布局规划早已成型。这个“黑暗洞穴”要被重新打造成为一座连泰坦也未曾见过的城市,不仅仅是恢复以往的辉煌,而且要比以前更加美好。更加明亮。更加适合艾泽拉斯大陆的侏儒族。格尔宾摘下他的新眼镜,叹了一口气,手指在鼻梁上轻轻地滑动着。只需要做几次升级,几次改进就可以让自己习惯这副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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